何立伟小城无故事?
我的看法是:小城确实无故事。
故事在哪里?
故事在书里。我在很小的时候,就通过各种各样的书,知道了世界上发生过许多令人惊奇的故事。我的老家在湘西山区一座小县城外的山里,从有记忆时起,我的小脑袋里,就充满了这样的故事。从地理上来讲,湘西是个山峦重迭的地方。我在很多故事里,看到过这样的描述,这很适合我的家乡。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,家乡是一个到处是山的地方,它们耸立着,有的像猫头鹰,有的像猪鼻子,有的像骆驼,还有的像人,而且这些山都是灰色的。除了山,还有流水,那水就流在我家的田边或屋旁。在我的家乡,最让我难以忘记的,是一个叫做“大庸”的县城,我的童年时光,几乎都和大庸县城联系在一起。这个县城很小,小到如果我要走到城的另一头去看电影,需要穿过三四个十字路口,大约要半个钟头。
三四个十字路口,在现在的我看来,实在算不了什么,可在当时,这就是一个城市的标志了,我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小城市里长大,并且从这个城市里走向山外面的世界的。
大庸县城很小,可对我来说,这里发生过许多的故事。我曾经在这里读过一个小学的附属幼儿园,还在这里度过七年小学时光,接着又在这里读中学。我上小学的时候,大庸虽然还是个县城,可却已经显得有点破败了。
在那个年代,许多家庭没有电,人们都在煤油灯下生活,晚上,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围在煤油灯旁边看书。在我所看到的童年回忆中,我总是记起那些煤油灯下读书的孩子。
那个煤油灯的灯火,就摇曳在我的心里。
我曾在《大年夜》这篇小说的序言里写到过,在我童年的时候,就向往山外面的世界,我从小就想离开那座灰褐色的山和那条浑浊的河,我想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。
在煤油灯下学习的时光,就是我离开那个城市的开始。我从大庸出发,一路向北,最后一直走到了北京。
在大庸城外,还有一条小溪,我曾经在这条溪里洗澡。那小溪的水特别冷,冷得令人发抖,可是当你跳进去,洗个澡后,却又会感到浑身畅快。我曾经在这个小城生活过七年,这里留下了我太多的童年回忆,直到现在,我都还时常梦到那座小城。
后来我离开了小城,去北京求学,在北京找工作,又在北京成家。在那些没有童年的时光里,我也时常想起我的童年故乡。那座小城,现在虽然已经被改成了“张家界”,变成了一个举世闻名的景区,可对我来说,那是一座承载了我的过去与童年之地的“大庸”。在那里,我是多么地怀念我的少年时光,以及我对童年的所有回忆。
也许,一个没有童年记忆的城市,它真的是个无故事的地方吧。对我来说,大庸城和山外面的世界,其实就是我的童年,也是我从童年逐渐长大成人的故事。